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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半生不熟到不熟伴生

许子为 曾奇峰心理工作室 2023-12-20



小A发现自己越来越少发朋友圈了,因为太麻烦。朋友圈里好多半生不熟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的东西,就被人从匪夷所思的角度臆想。比如加班发个朋友圈,配上一张灯火通明、空空荡荡的办公室,过年的时候回家却被亲戚问收入是不是很高?因为看着办公室每个人都是两台显示器。

小Z在公司和同事关系不错,但却总觉得不好为了点小事,拉下脸面单独行动。比如到饭点,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大家都没走,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去吃饭。


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似乎成了社交的阻碍。它让人在互动里感觉束手束脚。既不像在全熟的关系里,可以随性嬉笑怒骂,不用顾忌后果;也不像和完全陌生的人初次见面那样,可以只谈事情不带情感。比如买杯奶茶,你只用回答那几个固定问题就好:“几分甜,加不加冰,要不要加配料?”


只有半生不熟才尴尬吗

熟人没有吗?陌生人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先找一个普遍的事件来看看。它必须非常普遍,普遍到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一辈子遇到无数次;同时又要足够尴尬,尴尬到所有人都不想提起它。这类事件的杰出代表就是——放屁


从原理上来说它一点也不神秘,它是吃下去的食物被肠道菌群分解后,产生的一小团有味道的气体。这团气体叫屁。而放屁,被用来形容这团气体在排出体外之前,最后一次与身体互动的独特时刻。只是这个互动不是我们期待的那种,它发出了意想不到的味道和过度突兀的声音。所以在延伸用法上,放屁这个词也用来形容,那些广泛的有意想不到意味的事情,比如不顾场合的胡言乱语。


放屁这件事什么时候是尴尬的呢?可能和我们对自己的期待有关。这个期待决定了在人前,我们是会尴尬,还是会毫不在意。


比如一个朋友L这么描述他的尴尬经历。在去办公室的电梯里,只有他和另一个女生,他们从来没讲过话,但彼此知道各自在哪一层办公。L没忍住在电梯里释放了“非法气体”。而女生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她屏住呼吸和逃出电梯的迅速程度看,L肯定她一定知道是自己干的。L说这是他经历的最尴尬的时刻了,本来是想搭讪一下这个女生的。尴尬到多年以后L在回忆的时候依然有点脸红,即便当年的那个女生如今已经是L的太太了。L的尴尬在于,那个意外的屁,击碎了他对自己的身体拥有100%的掌控权的幻想。于是多年以后,回顾当年无情的现实对“完美的”自己击打出的裂缝,他还是会忍不住脸红,恨不得钻进去,用自己填平这自恋的裂痕。“太毁形象了。”L在自嘲的时候依然觉得尴尬。


同样是放屁,同样是面对陌生人,当期待发生变化的时候,效果可能完全不同。比如Q先生的经历。


Q先生在商场一个空无一人的公共洗手间小解,突然走进来一个爸爸和一个孩子。Q先生不小心放了个屁。孩子听到了,于是大声说:“好臭啊!”Q先生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说实在的,确实臭,孩子只是据实表达。但这么大声说出来,旁边又没几个人,太尴尬了。Q先生感觉自己是接话也不对,不接话也不对。好在孩子的爸爸说了另一句大实话,把Q先生从尴尬的笼子里解救了出来。爸爸说:“这是厕所啊,不然还能是什么味道?”


Q先生的尴尬和L类似,都和自己失去对局面的把控有关。换句话说,如果电梯里的女生不夺门而逃,洗手间的孩子只是在心里嘀咕不说出来。他们可能不会觉得这么尴尬。这和一开始说的在半生不熟的关系里感觉到的尴尬和消耗感有相似之处。相似的地方在于,当亲戚问小A:“你收入蛮高的吧,大公司呢,人人都是双显示器。”的时候,把小A架到了一个高于现实的角色上。在这个理想化的角色里,小A感觉自己被绑架了,明明是自己被窥探和冒犯了,却因为配合维持这个理想化的角色,而不好发作回怼。个即觉得愤怒,又觉得应该维护某个角色的感觉有个精神分析的词来形容,叫做自恋受损。


尴尬背后是恐惧


先说自恋,自恋是一种心理结构,它像房子的承重墙那样支撑起一个人的人格结构框架。在自恋的支撑下,我们可以发展出对自己情感的尊重。比如,相信我的所有情绪都是必要的和有独特功能的。包括开心、愤怒、郁闷、痛苦,甚至“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那种看上去有点狂野的气质,也有机会被整合地看做是,独特的我的组成部分。因此,合适的自恋强度给我们搭好了一个发展其他的社会功能的框架。让我们能自信的面对生活里的挑战,能开始着手下一步的室内装修工作。


有时候自恋受损的人给人一种疑神疑鬼的感觉。可能表现得像是,莫名担心自己会受到攻击,谁的某个行为是在针对自己,有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带来焦虑和恐惧感;或者感觉要花大量的精力去思考自己每一个细节要怎么做,才能让人设立柱不蹦;同时还要思考怎样做,才能让大家看不出来自己是花了心思的。而这时候,旁人如果安慰说:“别想太多,其实怎么做都可以。”往往并不能带来安定的感觉。这个现象应该怎么理解呢?


从自恋功能的角度看,这种感觉在提示自恋结构可能受损了。还拿承重墙的例子来说明。合适的自恋就像承重墙一样提供着支撑。当墙体正常的时候,我们几乎不会去注意到它的存在。每天回家都看到承重墙缺了一面,其他的墙上还有手指粗的裂缝。如果是你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会是什么感觉?胆战心惊,对吗?如果这时候楼下还传来咣咣砸墙的声音呢?


自恋受损的感觉也是这样。那些出于善意的安慰和现实的反馈,在焦虑的人看来都变成了只顾眼前的短视,或者维持关心形象的象征性安抚。比如一个人这时候跟你说,“你放心住,先别想那么多,房子其实还没倒嘛,就是裂缝变多了而已。你看我200斤的吨位还在这楼板上跳,不也没事吗?”这时候“业主”对塌楼的恐惧和担心,也许会瞬间变成愤怒。“我的房子都这样了,你还来折腾。给我滚出去……”这个例子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当一个人看起来表达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对应的事实上的担心的时候,如果不加理解的给出安慰,最后容易变成吵架原因了。因为对被安慰的人来说,未经理解的安慰,没有给出现裂痕的自恋在结构强度上以必要的支持,而是在旧有的结构上增加了更多的压力。


说实在的这挺难办的。自恋结构受损的人一方面想尽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来修复裂缝,又不希望被人看穿。另一方面这个过程又充满了精力耗竭和丢脸的风险。甚至专门出现了一个自嘲的词用来描述这种丢脸,叫社死(社会性死亡)。为了避免社死,人们甚至宁愿选择减少和半生不熟关系的联系。


除了回避还有别的办法吗?办法总比困难多,都说到这里了,不如我们把半生不熟拆开来看看呢?


不熟伴生


拆开来看,这个词变成了不熟和半生,似乎是两个同义词。看上去是在说自己和他人的关系处在不太成熟的阶段。不成熟意味着不熟练。那不熟练的是什么呢?在关系里,这种不熟练更像是对某种能力的运用。就像练习健身或者舞蹈的时候一样,看着镜子里龇牙咧嘴的自己,或者动作僵硬的自己。突然尴尬地发现,原来自己对身体某一处的肌肉不能灵活的控制。所以半生不熟,在暗示的是一种对自己的认识还不太完全的状态,我过去了解的那个自己原来只是个部分的自己。


再来重新审视一下半生不熟的尴尬。它其实是一种与不熟伴生的感受——与不熟悉的自己相伴而生的陌生感受。而理解到这一层其实离怎么办的答案就不远了。也是不熟伴生——与不熟相伴,努力生存下来。既然这个陌生感、尴尬感、羞耻感来自对自己之前不太注意的部分的不了解和运用的不娴熟。那解法似乎有现成的故事可以参照。欧阳修在《卖油翁》的故事里惊叹,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技能,把一勺油高高舀起,通过铜钱上小小的方孔,穿过葫芦的小小开口,稳稳地流进葫芦里,一点都不会洒出来?卖油翁说:“无他,唯手熟尔。”


在不熟的地方呆着一定有风险。先活下来,再多练练可能是一个选项。就像一个家长在观察学步期的孩子的时候发现的那样。“她一遍一遍的摔倒,一遍一遍的又站起来。如果从摔跤占的比例上看。甚至可以说她不是在练习走路,应该说她是在练习摔跤。但小朋友不在乎摔多少跤,她在乎的只是,我又让我那两只有自己想法的脚,向我想去的地方又前进了一点。还获得了一个额外的收获——一个更近的看世界的角度。

作者:许子为: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UM常驻咨询师,用精神分析解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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